西瓜汁在时辰中慢慢流满白瓷盘。
地上霜碎了满院,黄蝶飞出竹叶,去扑水塘上刚点起灯芯的荷花花灯。
日将落不落,即为十里芭蕉宴最重要的祭祀祈福时刻。
山崖高耸圆松开道,比起平常大了不知多少的圆月低低地挂在蹲了瓦猫的重檐屋脊,铜铃铛晃动,幅度恰好对应于女眷头上随焰火而一闪一动的火彩珠光。
身旁,数不清的纸钱元宝花圈纸扎在低沉的颂念声里化为飞灰,随夜风汇入茫茫天地与滔滔怒江。
山脚下是低头颂念,更一眼望不到边际的百姓,夏荇换了身更为隆重的锦绣华服,站在谢家这一群小辈前头。
流光溢彩的缎子在金红的焰火照映下纹路闪动,细密的针脚用各色丝线绣出一大片盛开的梨花,夏荇抬眼,裙摆旋开流动的花型。
面前的阶梯尽头,主持典礼的大祭司与杜雁秋立于高台,行礼后端正地点起艳红的香。
谢初时站在她后头将地上乱跑的元宝踢回火中,提起音量问道:“殿下听得懂吗?”
西南信仰复杂,各个寨子都有自己的一套从祖宗嘴中传下来的祭祀话术,出了二里地就完全不知道在嘀嘀咕咕什么。
“听不懂,”夏荇摇摇头,扭头看向她随口接道,“但应该除了为亡者安息,就是在求天下太平与苍生顺遂之类的吧,祭祀一般不就是求这个吗?”
谢初时歪头浅笑:“是。”
因为立功最大,亲娘没怎么管她抱着剑到处乱跑,偏爱高马尾与劲装的小谢将军今日站在重幡与漫天飞灰里偷偷走几步凑过来,怀中剑柄闪出银光。
未施口脂的唇色只余淡淡的红,她在整齐的袖口中翻找出一根细细的红绳,道:“我听京中都传闻殿下不爱出席祭祀大典,还担心今日你会无聊,看来是多虑了。”
“只是不太信这些,”夏荇好笑地接过她递来的东西,诧异道,“这绳子……”
她注视指间中编出纹样的红丝,估计是放久了沾上体温,绳子入手的触感还很温热,象征九重轮转的回扣成圈,轮转系于中央的一枚纯金莲花。
好看、精致、且眼熟。
“这是芭蕉宴的特色——”
谢初时瞧夏荇眉头越来越皱,赶紧为她解释道:“传闻系了五色绳子,就可以补上人生来五行里空缺的命数,是祝福的东西,我们都互相送互相编的。”
“本宫今天好像收到了一条。”夏荇撸起一段袖口,给她看压在镯子下的那条红绳。
蓝粉的珐琅下,白圆玉的弧无辜地闪啊闪。
她将手伸到眼尾挑起的谢初时面前,道:“不知道是谁送的,你瞧瞧……”
“就是。”谢初时分出俩根手指,眼不见心不烦地把那玉往旁边拨了拨。
“怎么了吗?”夏荇问。
“不是,”谢初时斟酌用词,“这玉……”
五彩绳的规制很多,多到堪称荤素不急老少咸宜的地步。
为了区分送者的目的,大家也就自然而然地形成规定,靠上面系着的那个装饰来辨认。
小孩吗多为菩提或者福字,给朋友是莲花桃花这类的精致东西,送心上人再用上代表“圆满”的圆形玉,各式各样眼花缭乱。
白玉和红绳最配,寓意为“白头偕老”“此生不离”,平日最受已经定了婚的情郎和姑娘喜爱。
谢初时艰难地吐出句话,言语间似乎还有所挣扎:“殿下这玉,许是那姓许的小白脸送的?”
除了他应该也没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