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天都城门前,众人齐聚。陈玄缓步而出,身后跟着盲眼老者、断臂老兵、褪甲天将、卸袍比丘,还有那位曾以心头血送信的沙弥,以及自愿留下的地府判官。
他抬头望天,不卑不亢:“陛下所言‘动荡’,实则是人心觉醒。您说我们‘蛊惑’判官,可他不过是说了句良心话;您说我们‘勾结魔尊’,可巫咸本就是被冤枉的先觉者;至于‘更改轮回’,请问??让贫者投胎必堕恶道,富者纵行凶亦可升仙,这样的制度,真的代表公正吗?”
玉帝沉默。
陈玄继续道:“我们无意推翻天庭,正如农民起义不是为了成为新的皇帝,而是为了让所有人不必再跪着活。我们建问天都,不是要另立朝廷,而是要证明:治理天下,可以不用神谕,而用共识;裁决是非,可以不靠神通,而靠道理。”
他顿了顿,声音转柔:“陛下,您高居九重,可曾听过一个母亲抱着饿死的孩子哭喊‘苍天无眼’?可曾见过一位老农跪在干裂田头,祈雨三月不得回应?若您听见了,又为何装作听不见?”
南天门下,一片寂静。
忽然,一名年轻仙女走出队列,摘下金钗,掷于尘埃:“我愿弃仙籍,入问天都。”
紧接着,第二人、第三人……陆续有仙官解带脱袍,纷纷下跪请辞。
“我不愿再做粉饰太平的工具。”
“我要回到人间,教孩子们认字。”
“我曾在轮回司篡改善恶簿,今日当众忏悔,请问天都收我为徒,重新做人。”
玉帝脸色铁青,却终究未下令镇压。
半晌,他长叹一声:“朕执政亿万斯年,自认仁德兼备。可今日方知,所谓仁德,若无人敢言其非,便只是独断的遮羞布。罢了……传旨:自即日起,天庭设立‘谏议院’,由问天都推举七贤入驻,参与重大决策审议;同时开放‘天律修订大会’,每百年召开一次,凡三界子民皆可提交议案。”
众仙哗然,却又无人敢言反对。
这场对峙,没有刀兵相见,却比任何战争都更为深刻。权力第一次在真理面前低头,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无法否认。
数月后,《觉醒志》刊发特辑:“天庭改革十策”。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第七条:废除“仙凡不可通婚”禁令,承认跨族裔婚姻合法;第九条:允许民间自主编纂史书,官方不得删改。
与此同时,明心书院迎来第一批特殊学生??两名狐族少女、一名龙宫逃奴、三位出身贫寒的地府魂使,以及一位曾亲手斩杀十名“乱党”的前天兵将领。
课堂上,陈玄依旧不讲法术,只问问题。
“你们认为,什么是正义?”
狐族少女答:“当我爱上一个人类男子,却不被当作‘人’看待时,我就知道,法律若只保护强者,那就不是正义。”
龙宫逃奴说:“我在海底挖了三十年珍珠,换来的却是永远无法上岸的身份。直到有人告诉我:你的劳动创造了价值,你就该拥有自由。那一刻,我才觉得自己活着。”
前天兵将领低头哽咽:“我杀了那么多人,以为是在维护秩序。后来才发现,我只是在帮权贵清除异己。如果再来一次,我希望自己能分辨清楚??谁才是真正的敌人。”
教室里静得能听见呼吸。
陈玄起身,在黑板上写下四个大字:**明辨是非**。
“很多人以为觉醒就是愤怒,就是反抗。其实不然。”他说,“真正的觉醒,是学会独立思考,是在众声喧哗中保持清醒,在诱惑面前守住底线,在恐惧之中依然选择说出真相。你们每个人的经历,都是这个时代最好的教材。”
课后,凤凰悄然出现,倚窗而立。
“你觉得,现在算是成功了吗?”他问。
陈玄望着远处灯火点点的城池,轻轻摇头:“成功?不,这只是开始。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当权力落到我们手中时,会不会变成新的压迫者?当舆论成为武器,会不会沦为情绪的奴隶?当人人都能发声,我们又该如何倾听不同的声音?”
凤凰笑了:“所以你还不能停下。”
“当然。”陈玄握紧手中笔,“只要还有人不敢说话,我就还得写下去。只要还有一个孩子问‘为什么不可以’,我就必须给出答案。”
那一夜,他又伏案疾书。
新书名为《共生纪》。
开篇写道:
>“这是一个不再需要英雄的时代。没有救世主降临,没有神明垂怜,也没有奇迹扭转乾坤。有的只是千千万万普通人,手牵手,肩并肩,用一次次微小的选择,构筑起一个更公平的世界。
>我们终于明白,文明的进步,从来不是靠谁赐予,而是靠每一个人,坚持做正确的事,哪怕它很慢,哪怕它很难。”
窗外,万家灯火如星河倒映大地。
风中有凤鸣掠过,极轻,极远,却又清晰可闻。
仿佛在说:看啊,这就是我们要守护的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