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出了房门站在院中,夏荇择了块落满竹叶的石头坐下,听见杜雁秋在前头几步感叹道:“这样的安生光景,倒是许久也未见过了……”
战乱好几年,团圆都是奢侈。
“是啊,”夏荇抬头,看着树梢的圆月,也跟着轻笑,“就算只有当下也足够了。”
“若是太平盛世,我并不介意养木兰一辈子,”月色里杜雁秋眼尾下扬,露出个温润的笑意,“像她随口小时候说过玩笑话,要是我先走了,她要死之前就乖乖坐在家门口,等着我和她爹俩个买好吃食去接她。”
只是生长在人为制造的温润的环境里,再锋利的刀刃也会慢慢变钝。
“木兰出生我就觉得她不一样,后来越养越大,知道的越多,越能笃定她是是天生的将才,西南提供不了她真正施展的契机——”
鬓边不远处,屋檐下的铃铛与灯笼摇晃。
杜雁秋话锋一转,早就生了皱纹的眼中盈盈地蕴满了一池的秋江月:“你也是,早点回到江南去,找花金桃商议下一步。”
满院的芭蕉与竹叶沙沙作响。
“你要去做的事骇人听闻,照常理来说,我早该拦着点你,以免惹出祸根牵连谢家。”
杜雁秋边说边叹气“但看你的行事,我总觉得你很是笃定,像是真得见过那样一个截然不同的社会,才有胆子提出那样翻天覆地大逆不道的设想……”
荒谬、合理,可那里真的有话本里才存在的真正公道。
“我……”夏荇一句话噎在喉咙中。
她来自异世外的现代,得以在高速发展的科技幻影中窥见人文意识觉醒的一角,见识到无数女性闪闪发光的灵魂。
正因为真得身处过那个时代二十多年,才会笃定王朝终会覆灭。
昔日压在百姓头上的主子会被推翻,所有的偏见歧视不公会被打破。
可思想与技术再怎么发展,实现应该也都是几百年后的事情。
今日的她若是在这里打包票一定会实现,怕不是会被当成在说胡话自负自大了。
“夫人就当我见过吧。”
半晌,夏荇听见自己风轻云淡地带过话题。
杜雁秋朝她迈出几步,轻笑:“见与不见的,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要去做。
空想也好,妄想也罢,只要敢发出声音争取抗争,就算前人真撞了南墙,也会有后来者举灯沿着血迹,将荒原浓雾中未踏足的地方开出道路。
此路万难,此道必胜。
月光如瀑,在屋内的石砖地板上投下二人清秀修长的身影。
夏荇将视线移到身后,地上影子跟随杜雁秋的笑而动:“放手去做吧,万一能成呢?”
谁说女儿家就一定是要养在笼中叫唤的鸟、摆在书房木桌上欣赏的画。
她们明明也可以有一番大作为的。